“你看,你也觉得让她这样去死了太过便宜她不是?所以啊,本夫人这次坚决不能便宜了她,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萧家挑衅侯府,真当这帮人好欺负,舍不得对她下狠手是不是?”
锦书还想再说什么,萧婉容抢先打断道:“好了,你就别再劝了。左右被困在府中没有别的事情,咱们自己找点乐子也是应该的嘛。
别再劝我了,本夫人主意已定,你等就负责配合就好了。至於现在,你陪我出去一趟吧。”
“出府?”
锦书一双眼睛探照灯一样亮了起来,半晌之后却有立马暗淡无光:“三爷不是才吩咐了不许咱们出侯府的吗?
现在京城中等着要咱们性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,万一百姓中就藏着杀手,那可怎么办啊?”
萧婉容点了蔫了气的锦书的额头,好笑道:“是少出去又不是不能出去,咱们代好暗卫快去快回不就好了?
再说了,本夫人是出去办正事,不是去逛街游玩。”
锦书其实依旧觉得有危险,可她实在是太想出去透透气,又听萧婉容说要带暗卫,於是便高兴的道:“奴婢这就去安排。”
萧婉容回去之后稍微乔装打扮了下,为了安全,她将自己打扮得非常素淡,虽然没有刻意打扮成丫鬟,可有点见识的人看见她都不会将她往主子那方面想。
锦书那丫鬟也靠谱,知道现在出门不能招摇,要的马车也是非常低调,驾车的车夫还专门挑选了武功还算不错的侍卫代替。
萧婉容和锦书上了车,两人便说好是出门替主子办事的丫鬟,就算出门登记,也只写了锦书的名字。
萧婉容去了京兆尹衙门。
得知是萧婉容来了,京兆尹的头皮都发麻,赶紧夹着尾巴迎了上去:“夫人来了,下官有失远迎,还请恕罪。”
萧婉容看着他谨慎又卑微讨好的样子就好笑,没有要捉弄他的心情,直接了当道:“在本夫人面前不用紧张,本夫人知道你在害怕什么,可没必要。
你和城防营的那些人早就侯在萧侯府周围,最后却没有行动,这事本夫人早就知道了。”
你都知道了下官还敢不害怕?
京兆尹的脸色尴尬得像个调色盘,那颜色变幻得相当有水平。
“尽管如此,本夫人也不怪你们。因为那命令是本夫人求三爷寻人下的。”
“为什么啊?”京兆尹太过惊讶,一时间没藏住将心里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:“那可是暴乱,是将夫人的家围了起来,你不但不想办法解决,想办法驱散乱民,反而还……”
他惊觉自己失言,脸色更不好看起来,低着头不敢看萧婉容的眼睛,小声道:“下官失言,请夫人责罚。”
“你是朝廷命官,我不过是个县主。即便沾上三爷的光,也不过是个皇家女眷,哪里能责罚你?”
萧婉容没有回答京兆尹的疑问,她直奔主题问他:“那些暴乱的百姓呢?你可都已经发落了?”
京兆尹为了讨好侯爷,自然是一回来就先办了这件案子。
可毕竟是大案,很多细节还要和刑部的人商量着来,所以虽然是定好了罪,想好了处罚方案,具体的却都没有落实。
现在萧婉容问起,他自然实话实说:“人都还关着呢,那些冒风头实在不安分的,下官对他们动了刑。
剩下的人虽然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,可再过两天基本也要往苦寒之地流放,三千里的路,他们能不能走过去也要看他们的命数。”
看来自己来得还算是时候。
萧婉容松了口气:“带我去牢中走一趟,本夫人想见一见他们。”
“这……”
京兆尹原本想说地牢那种地方阴气重,实在不适合萧婉容下去,可萧婉容一眼朝他看来,他身子就害怕的抖了一下,到嘴的话硬生生改成了:“好!”
地牢的环境实在不好,气味更是难闻。
萧婉容一路走过去,喊冤的,磕头的,求放过的声音一直没断,她光是听着都觉得心惊。
她当然不会觉得那些都是好人,所以尽量忍着心中的不适,果断的跟着京兆尹去了审讯室。
“不用全带过来,先将被用过刑的那几个人带过来本夫人看看。”
衙役很快就将人带了过来。
那些人在看见萧婉容的时候神情很是迷茫,不明白这个一身贵气的女人找他们做什么。可他们既然是因为萧侯府被抓,那这人就和萧侯府脱不了干系。
他们心中很是愤恨,可毕竟早就吃够了亏,所以心里就是再不满再生气也没敢对萧婉容作什么,只恶狠狠的瞪了萧婉容一眼,以宣泄他们心中的愤恨。
萧婉容也不在意,语调平稳的问他们:“今天去萧侯府大闹的事情,后悔吗?”
为首的一个男人再次瞪了萧婉容一眼,别过头去不再看她。
他不说话,剩下的人也不好随意说什么,好半晌以后,才有个桀骜的声音问她:“后悔怎样,不后悔又怎样?
一进衙门门,我等就受了水火棒,还没开始审案,我等就已经成了乱民、暴民,这说明什么,说明你萧家只手遮天,根本就是要灭了所有对你们不利的人。
既然是这样?做什么要后悔,要让你们更痛快?”
第378章:
“你倒是个明白人!”
萧婉容淡淡的笑了,换了个问题问他:“那你们觉得委屈吗?愤恨吗?因为闲着无聊的一次看热闹,因为善良突然被人挑起了正义感和脾气,然后便要背上暴民的名号,连累家人跟着自己受苦。
哦,不仅仅是这样。
根据律法,暴民是下九流中的末等,是刁民。所以,他们的子孙后代没有翻身的机会,不能科考当官不说,连经商当生意人都不行。
你们的子子孙孙都只能做最没有地位事情,帮人敛屍,做道场,当媒婆,这样的生活你们觉得是什么感受呢?
听了这些,你们心里是什么心情呢?”
一听并不是自己这辈子受罪就能了事,那些人全都激动起来,他们再不顾及会不会得罪萧婉容,全都野兽一般朝萧婉容扑过来:“老子现在就杀了你,看你还怎么在老子面前耍威风。”
“这都是什么世道?世道不仁,我等又何须有意?贱人,你最好统统杀了我们,将我等连同我等的子孙后代都统统灭个干净,不然,让我等有了机会,一定将你和你那狗娘养的萧侯府杀个干干净净,一个不留。”
这里是牢房,关押的大多不是省油的灯,所以,审讯室的安保自然要做到位。
那些人一进审讯室的门就被人绑了起来,萧婉容身边更是站了十多个衙役保护萧婉容安全。
所以,就算那些人气势很足,吼得很凶,他们也根本进不到萧婉容十步以内,更别说伤萧婉容分毫。
知道自己绝对安全,萧婉容的表情都没有一丝波动。
她慢悠悠的喝着茶,一口一口的喝着,不说话,也不下令衙役教训那帮放肆的乱民。
有衙役想讨好萧婉容自作主张去教训人,萧婉容还不悦的喊了停。
她任由那些人叫着、骂着、放肆着,却又因为被绑着而无能为力,那种有气没地方撒的感觉一定很难受。
等那些人骂够了,骂累了,挣扎得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,萧婉容才将手中的茶盏放回桌上,收了脸上的笑,认真的看着他们道:“你们的心情我很了解,因为我也经历过,我也很懂!”
没有人接话,他们全都不屑的看着萧婉容的眼睛,里面的嘲讽很明显,不信和谩骂也很明显。
可萧婉容就当没看见,自顾自的问道:“你们知道我是谁吗?”
“萧家的狗!”
萧婉容就笑了,那笑容很苦很涩很无奈,她说:“我是萧婉容!”
“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,既然来了,要杀就杀,和你这种畜生没什么好说的。还是那句话,要么将我们的子孙后代都灭个干净,若是不然,总有一天你要为此付出代价。”
“你看,你连见都没见过我,就口口声声骂我是畜生。我倒是也想问问,我萧婉容怎么就是畜生了?”
“连亲祖母都要毒杀的人,不是畜生又是什么?”
萧婉容又笑了,那笑容比刚才的更难看,她问说话那人:“你见我我祖母吗?她告诉你是我谋杀了她吗?
或者,你们看见我行凶,手中有我杀人的证据?也或者,你们撞见过我做什么坏事,知道我这人人品很渣,无恶不作,给了你们相信我杀人的客观理由?”
那些人被问得哑口无言,好半天才有人底气不足的说:“少来忽悠人,满京城谁不知道那件事?要不是太子是非不分非要保徐庄和你,你以为做了那样的事情,你们还能活到现在?”
“你认识太子?知道太子是是非不分,黑白不明的人?”
又是一阵沉默,好半天之后也没有人说话,只别过头去不看萧婉容。当然,他们只是没有话能反驳萧婉容,这并不代表他们认同萧婉容的观点。
萧婉容也不怒,依旧语气平稳淡淡的说:“若是依照你们自己的逻辑,那你们被安上刁民的名头有什么好委屈的?
满京城谁不知道你们今天去侯府大闹了?谁不知道你们和侯府的侍卫动手了,谁不知道你们想要闯进侯府里面了?
本夫人的事情你们都是空穴来风,听人说的吧。听说的话你们都能一口咬死,认为是真的。那你们明明动手了,明明对侯府不敬了,你们凭什么委屈,凭什么愤怒?
国家有律法吧,明文写着普通百姓无故不许在官员门口集结一刻锺以上吧,明确表示聚众试图私闯官员府邸便是意图造反吧。
你们说说看,说你们是暴民,哪一点冤枉了你们?”
萧婉容这番话说下来,所有人都震惊了,他们突然抬头看着萧婉容,那眼神很迷茫。
终於,为首那人的态度软了下来,底气不足的道:“我们原先也没想要怎么样,就是觉得萧敬芝那姑娘可怜,不想让她一个孕妇无家可归。
我们跟着过去,也不是要威胁侯爷什么,只想在你们商谈的时候帮着求求情。
侯府的名声本来就不是很好,各种传言不断,后来看你们根本不管连个出来主事的人都没有,而萧敬芝怀着孩子却一直跪着磕头,我等不忍心,脾气又上来了,所以说了几句难听话。
当时大家情绪都很激动,侍卫再一说难听话,我等就昏了头不知怎样就和侯府的侍卫动上了手。
当时没绝得什么,后来被安上暴民的头衔,心里就更是委屈愤怒,对侯府的人自然就更没有好看法,这才更加没了理智,将事情闹成了那样。
可你相信我们,我们真不是暴民,我们从来都没想过要造反,更没想过要冲进侯府去怎么样。当时那种情况,也是想逼个人出来和我们好好说说话。”
“你们是什么身份?侯府的主子凭什么要在你们的谩骂声中出来和你们好好说话?”
刚才还有点底气的男人又蔫了,他低着头不敢看萧婉容的眼睛,长长的叹了口气,后悔得眼眶都红了,却再也为自己找不到脱罪的理由。
萧婉容继续追击,问他:“若是你家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呢?一群对你家事情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围住你家,对你家里人破口大骂。
对你没做过的事情横加指责,不仅如此,还将你家已经安息的十八代祖宗全请出来,挨个问候个遍,壮士你告诉我你会怎么样?”
我杀了他全家!
那男人在心里这样说着,面上却没回萧婉容一个字,他的头都快要埋进胸口了,别说不敢看萧婉容,他们羞愧得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萧婉容却还不放过他们,她接着问:“你们光可怜萧敬芝了,可你们对她又了解吗?她若真是你们看到的那么善良,那么正义,那么柔弱可怜,她至於落到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吗?
这天下的人,没有人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你,可同样的,要让所有人都讨厌你也一样很难。萧家那么大,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替她求情,就没有一个人出来心疼她?
好吧,是我可恶,我和我姨娘讨厌,一手遮天排挤了她。那她外祖父家呢?她的舅舅、姨母们呢?为什么看着她都快死了,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收留她呢?”
有人嗫嚅了嘴唇想说话,萧婉容却没给他机会,继续道——
“你想说她的亲戚们都不是东西,为了钱为了权为了不得罪侯爷和徐庄乃至太子殿下,所以牺牲了萧敬芝,谁都不敢管她?
可话又说回来了,如果只是我和姨娘打压她,侯爷、徐庄和太子又为什么要对她赶尽杀绝?国事他们还忙不过来呢,管一个小女人的事,他们不无聊吗?
好,就算他们无聊,他们就是要萧敬芝走投无路。那所有的亲戚都是势利眼吗?不敢明着帮她收留她,暗地里也不敢接济她一下吗?
况且,这个天下还不是太子殿下的,更不是萧家和三爷的。他们凭什么让所有人都不敢得罪他们?凭什么能逼得吧别人家连亲人都不要,连亲人都不敢管?
你们自己扪心自问一下,如果是你们的侄女、你们的亲人落到萧敬芝那个地步,就算有人威胁了你们,你们能做到对她一点都不敢不问吗?”
这一席话下来,所有人再次震惊了。
这时候,他们都意识到自己太单纯,或许是被人利用,被人骗了。
他们以为先才进牢房的时候他们的心最难受,可谁知道,这时候,他们更难受。被人三言两语挑拨得犯了错,现在更是要连累家人以及子孙后代,那种心情,那种难受,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懂。
“夫人,你能救救我们吗?求你去和侯爷说说情,让他放我们一马可好?我们知道错了,真的知道错了,再也不敢,再也不敢了。”
七尺的男儿,流血不流泪的男儿,此时都放下了身段,放下了尊严,流着眼泪求萧婉容。他们都被绑着动弹不得,若不是这样,只怕他们现在已经跪下来了。
萧婉容抬手让他们停下来,然后叹乐口气道:“可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呢?就像刚才我问你们的话一样。
你们看见我萧婉容行凶了吗?看见徐庄纵容我配合我谋害老祖宗了吗?看见太子殿下纵容徐庄了吗?
你们什么都没看见,甚至连怀疑的依据都没有,连谁是萧婉容谁是徐庄都没搞清楚,就已经给我们定了大罪。
我和徐庄被打上这样的烙印,我们虽然不会被关进大牢,不会被流放三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。可对我们的影响是什么样的?对我们子孙后代的影响又是什么样?
你们的子孙因为是暴民的后代不能出人头地,我萧婉容的子孙呢?他们身上有那样的标签,他们如何抬头做人,如何挺直自己的脊梁骨?
官府顶你们的罪好歹还有依据吧,好歹还没完全冤枉你们吧,我呢?被你们诋毁的所有人呢?被你们围着家门谩骂的时候,我们是什么心情,我们冤不冤,屈不屈?
饶恕你们?凭什么?”